第1020章 重走
与其说是舢板,倒不如说是竹排。
不过虽简陋,却意外的好用。
江槐置身于其上,感受不到半点颠簸,稳稳的停在大江中。
他手持竹槁,并未怎么用力,窄窄的木板就已经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冲了出去,不消片刻,就已经远离那座孤岛。
江水出奇地平静,水面倒映着头顶的天穹,混混沌沌。
唯有这条不知尽头的江河汹涌而崩腾。
江槐并不急着划动竹竿,而是任由小船自己随波逐流。
他盘膝而坐,很平静,目光烁烁,同时,伸手触碰向身下的流水。
流水潺潺,带来些许冰冷,摸起来和真正的流水似乎没有任何区别,不过触手瞬间,江槐能感觉,有一股吸力顺着自己探下去的手臂袭来。
好在,他及时反应,将手抽出。
江水平静如镜,水下暗流涌动。
他并不急于划向任何方向,或者说,对他来说,划向任何地方都可以。
时间一长,
江槐似乎也成了那万千船夫中的一员,平凡,普通,而又执着于寻找自己念念不忘的彼岸。
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。
江槐已经适应了这种摆渡生涯。
波澜壮阔的江面上,有太多只能容纳单人的小孤岛,露出水面不过数米,大多数空空如也。
遇见了那些有人的孤岛,江槐也会如其他船夫那样,摇动船槁上前搭讪。
不过并不是邀请这些孤岛上,而是询问他们想要去往什么彼岸。
孤岛上的人影见江槐的舢板如此奇怪,纷纷探过来目光。
其中,有一些更是和江槐长谈甚欢,甚至有人想要登他的小木排。
江槐一一同意,将上船的人分别送往他们想要去的彼岸。
有船夫看见他一条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木排上竟然载着这么多人,几乎都忍不住眼红,想要帮他分担压力。
在各种敌视的目光中,江槐一一笑着拒绝。
同时,他心里面那股子奇怪的劲头越来越浓。
这片汪洋,按理来说,明明是自己识海中的东西,可里面的景象却并不受自己的控制。
甚至,自己沉浸之中,亦如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船夫。
这片海,或许不应该存在。
冥冥中,江槐感觉到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波动,想要将自己吞食,并且永久的困在这里。
那是道!
真正的道!
无大一字。
因为道本身便象征着一切的穷尽,一切的尽头,一切的源头,绝非量词可以形容。
世界有一切道,道同样包容这世间一切万事万物。
它不存在,却又存在。
你呼出的每一口灵气,都是道。
你吃下的每一口食物,也是道。
小到衣食住行,吃喝拉撒。
修行中所涉及的任何资源。
大到时间,因果,命运,空间,可以登临所谓巅峰的修炼体系,纵然是极致强大的生命本身……
通通都是道,都是道的一部分。
它无时无刻存在,却又无时无刻不存在。
因为你明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道的轨迹,可你却始终无法真正的感知到它的存在。
眼下,这片无垠江河,便是道凝聚而成的真身。
实际上,这种情况本不应该发生的,道稍纵即逝,每时每刻都会变化,不可能长时间保持一种状态,且也不可能有人能够接触到真正的道。
就像是没有人能够触碰虚无。
江槐在水面上不知道横渡了多少时间,他很悠闲,遇见志同道合之辈,想要自己载一程的,他都会仗义出手。
所以,江槐见到了不少船夫口中的彼岸。
那些彼岸,真实存在。
江槐有所收获。
这些来来往往的舢板,看似杂乱无章,实际上,并非如此。
这一路上,他遇见的每一个船夫,过去一段时间后,几乎都能再次相遇,并且,每个人都在寻找下一处彼岸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江槐恍然大悟。
“这条江河,就是每个人心中的欲望之河。”
“它奔腾不息,流动不绝,只要众生的欲望仍在,这条江河也就永不会存在尽头。”
“生老病死,贪痴嗔妄,即便是大的欲望相同,但是细分下去,总会是有不同之处,因此,江河总不会断流!”
“如此,便说明,道也是欲望的具现!”
“因为世人皆有欲望,即便是一一草一木亦有所求。想要攀登更高的境界,想要拥有更强的力量,想要更体面的活下去……”
“尤其,每个人的欲望在不同的时间段都会有所不同,往往完成了一个欲望,心里面又马上会被新的欲望所替代。”
江槐感觉自己的识海在前所未有的沸腾。
浑身上下,就像是置身于熊熊烈焰之下。
孤岛相当于欲望之中的净土。
孤岛上的人相当于初生的婴儿,他们像是一张张的白纸,等待着有人书写,有人笔墨。
至于什么船夫迫切的想要邀请他人上船,其实是在试图将自己的执念强加于人。
老船夫追求权力,年轻船夫沉迷享乐,绫罗绸缎者渴望长生.
种种执念,数不胜数,哪种执念的人数最多时,就可以成为这片执念之海的主流!
到了后面。
江槐舍弃了木排。
跳进汪洋中。
他整个人呈躺泳方式,以肉身为舟,随波逐流。
水流沸腾,显现出江槐从最初到现在一切修行的痕迹。
这一天。
江槐像是触礁的小船一样。
脚底下再度传来坚实的硬感。
他抬头望去,面前出现了一座山峰。
如倒插在这里的巨大石碑,横贯在波澜壮阔的浩瀚水中。
山顶上,竟然有资格蓑衣老叟,在撒网捕鱼。
对方身子一拧,轻描淡写之间,手中的大网便如海碗倒扣,足足笼罩了将近小半的水面,动作老辣利落,
网中银光闪烁,旋即入水消失不见。
过了一会,那老翁牵绳的一手微动,大网在水中抖动,迸射出零碎无比的银色光芒,渔网之间的网口,像是一个个大口,将四周的摆渡的小舢板纷纷吸了过来。
随即,数不清的舢板在水中侧翻,被狂暴湍急的流水拍打的支离破碎,直接解体。
一个个的船夫就像是下锅的饺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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